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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勘察旧宅（第1页）

梅雨季的雨丝斜斜穿过残破的窗棂，在夏至的工装裤上洇出深色水痕。她踮脚避开地上翘起的青砖，手电筒光束扫过藻井中央剥落的彩绘——那是只踏云麒麟，爪下按着的却不是绣球，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罗盘。

“小心！”梁知珩突然拽住她手腕，夏至踉跄着跌进他怀里。身后传来木梁断裂的闷响，半截雕花雀替砸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，扬起经年的尘埃。

夏至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沉香味，混合着古建筑特有的陈旧气息。梁知珩的手仍虚揽在她腰间，指节被雨水浸得发白，“这宅子的木结构比预想的更糟，东南角的承重柱你一定要小心，切不可只顾着勘察。”

“很多木头都被白蚁蛀空了。”夏至退后半步，耳尖微热。她蹲下身抚摸断裂处的锯齿状咬痕，“你看这些孔洞的排列，不是普通白蚁，是嗜好樟木的台湾乳白蚁。”

梁知珩跟着半跪下来，黑西装裤腿沾上泥水也浑不在意。他掏出随身玉竹柄放大镜，鎏金镜框在暗处泛着微光，“这里还有更棘手的。”镜片对准柱础凹陷处，“水渍线呈波浪形，说明每逢雨季，地下的青膏泥就会返潮。”

两人头顶的龟背纹天花突然传来窸窣响动，夏至的羊角锤已握在手中。梁知珩却轻笑出声，抬手掀开半片残瓦。三只狸花猫崽蜷在斗拱空隙里，琉璃似的眼珠映着天光。

“看来它们比我们更早入驻。”梁知珩解下靛蓝云纹领带，裹住最小的那只湿透的猫崽。夏至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绒毛间，忽然想起昨夜在县志馆查到的资料——这位年轻的财团总裁，三年前曾推掉跨国并购案，只为保下城隍庙前的百年银杏。

雨势渐小时，他们转到后院的走马楼。夏至的鹿皮靴踩上回廊木阶，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。梁知珩突然握住她执手电的右腕，“等等。”

他弯腰从公文包里取出绸布包裹的物件，展开是支铜胎珐琅描金尺。尺身刻着“营造司监制”五个小篆，在雨雾里泛着幽蓝的光泽。

“明万历年的官尺？”夏至呼吸一滞，“你怎么找到的？”

“上个月苏富比拍卖会。”梁知珩将官尺平贴在斑驳的墙面上，“你看，这些砖缝的收分尺寸，和尺上的刻度完全吻合。”他转头时，鼻尖几乎触到夏至的鬓角，“这说明”

“后期修缮时仍遵循古法！”夏至脱口而出，指尖顺着他的测量轨迹游走。

夏至在前面勘察，梁知珩一路在后面保护着她，等勘察结束，夏至看着梁知珩，好奇地说：“知珩，我很好奇，你既然对古建筑这么感兴趣，那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攻读建筑学呢？而且太爷爷原来就是建筑大家，你要是学了建筑学，他的那些手稿传给你了。”

梁知珩看着夏至，宠溺地说：“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金融投资，不是建筑学，是因为我知道成为建筑师是你的梦想，是因为你我才喜欢的建筑学的，也是因为你我才辅修的建筑学，因为只有这样，我才能追上你的脚步。”

听到梁知珩的话，夏至的笑容僵住了，她从未想过，梁知珩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，不过，夏至更好奇的是，“我都是14岁才确定了我要学建筑的，可那时我们俩已经分开了，你怎知我喜欢建筑学？”

梁知珩笑笑，“夏至，其实我之前就遇见过你。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那就是你，所以我们中间错过了七年。”他突然开口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官尺上的缠枝纹，“七年前在静慈寺，有个女孩跪在断碑前抄了一下午《工程做法则例》，当时我就在静慈寺。”

夏至愕然抬头，记忆如潮水漫过。那天山雨滂沱，她为考证一道悬鱼脊的形制，在荒废的偏殿里熬到了下午太阳落山。原来廊下那个撑伞驻足的剪影不是幻觉。

“等我见完主持再返回的时你已经走了，我在断碑前捡到了你的平安扣，就是那枚我太爷爷送给你的平安扣，我确定了那就是你，我一路沿着山路往下追，可惜没追上你，我从住持那里得知，那个暑假，几乎每天你都会到静慈寺抄写，我派人找过你，只是没找到，只是没想到再见已是七年后。”

“那个下午是我在静慈寺抄写的最后一天，抄完我就下山了，当天傍晚就直接乘坐高铁回了学校。”夏至解释。

“是啊，如果当初我没有匆匆一瞥就离开，而是上前搭讪了，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。”梁知珩感慨，“自那以后，我就确信你是学建筑的，终有一天你肯定会完成和太爷爷的约定，回去修复梁家老宅，所以，这些年，我一直在等，等你回来，等你再次出现在我生命中，还好我终于等到了。”

梁知珩突然的深情，夏至望向梁知珩的眼神也充满爱意，她只想保持这一刻的美好，良久，才开口：“对了，那个平安扣呢？我回到学校以后，才发现平安扣不见了，怎么找都找不到，我一直以为是落在高铁上了。”

梁知珩从脖子上取下平安扣，“这些年我一直随身佩戴，同样的平安扣，只有你，我，还有我姐有，现在终于能物归原主了。”梁知珩将平安扣戴在夏至脖子上。

“走吧。”夏至主动牵起梁知珩的手，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古镇的的街道上，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。

暮色浸透残垣时，梁知珩为她披上外套，“其实，我一直有个想法，我想把古镇修复成活的博物馆，不是僵死的标本。”他指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，“让老匠人带着学徒现场制砖烧瓦，游客可以参与拓印碑文，孩子们在修复好的戏台学昆曲”

“你这个想法很好，我支持。”夏至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光，仿佛看到那些朽木重新抽枝发芽，“明天开始，我就测量所有承重柱的倾斜度，前期的测量勘察结束，就出相关的设计稿。”

“需要先处理白蚁。”梁知珩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摸出个瓷罐，“这是我托科学院配的生物药剂，用真菌孢子”

“以虫治虫？”夏至眼睛一亮，“配合熏蒸法效果更好！不过要避开西南角的燕巢，那些燕子”

“三日后才会北迁。”梁知珩笑着接话，指尖划过她沾了尘灰的睫毛，“夏工对候鸟迁徙也这么了解？”